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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睛

第三日

伊谷春在火车站送走了尾巴。
尾巴要去一个北方的城市读大学,离厦门很远,火车要走一天一夜。伊谷春也是在录取通知书下来之后才知道,尾巴填的志愿几乎横跨了整个中国。他疑心自己时常沉默的女儿是故意的,可却又捕捉不到一丝一毫关于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因。
临走前一天小夏边哭边帮尾巴收拾箱子,哭得久了后来打起嗝来,就那样打着嗝还不忘一直嘱咐尾巴注意这注意那。伊谷春看着好笑,尾巴却认真的蹲在小夏旁边安静的听着,反倒像在安慰小夏。
晚些时候杨自道收了车也回来了,叼着烟拎着烧烤,微皱着眉几句话哄的小夏抽噎着笑起来。伊谷春觉得在旁边不说话的尾巴是松了一口气的,她看向杨自道的眼神放松又自然。
伊谷春招呼他们坐下吃杨自道来回来的夜宵时,突然想到,尾巴看向他时和看向杨自道是不同的。尾巴和杨自道是那种在生活里没有对话,隔着山长水远的问候彼此牵挂的父女,女儿渐渐长大自然而然的和父亲有些疏离,心底却总是记挂着的。可尾巴和他却不一样,十几年来他们每一天都生活在一起,尾巴好像总是很紧张他的一言一行。
像生怕伤害到他一般的紧张,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什么。
这真是奇怪极了。
手机响起来的时候,伊谷春才意识到他在站台上站了很久了,仍保持着看向火车远去的方向,左右已经空无一人。他掏出手机见是尾巴的短信,简简单单的写着:爸爸,已经查完票了,你放心,快回去吧。
伊谷春掏出烟点上火,正准备回复,小夏的电话打了进来。伊谷春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了起来,意料之中的啜泣声。伊谷春狠狠的吐了一口烟,无奈的撸了撸自己的短发,出声安慰小夏说尾巴答应了下个月十一放假回来。
小夏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,活脱脱是第一次和孩子分开的母亲,断断续续说着收拾尾巴房间看见尾巴给他拍的照片都散在桌子上,这孩子肯定舍不得云云。说着说着,哭得更厉害了。
等伊谷春哄好小夏,电话烫的像夏天的水泥地,他已经走到单位门口了。电话刚挂下,小夏的信息转瞬跟着过来了,正是小夏说的那些照片,大概想叫他感同身受此刻年轻母亲的难过。
尾巴喜欢摄影,或许和遗传有些关系。
那都是黑白照片,千篇一律的都是伊谷春。
他站在局子门口低着头看手机,额头出了一层薄汗,心却像慢慢沉进冰冷的海里。伊谷春看着手机里的自己,觉得陌生,那都是抓拍的照片,眼神毫无掩饰的袒露在镜头前。
伊谷春从不知道他看向尾巴时是这样的神色。
他又想起尾巴的眼睛,他从未刻意观察或是试图从女儿的五官上找寻什么微小的细节,甚至和小夏两口子也不曾说过什么。那并不是有意忽视和逃避,伊谷春以为自己仅仅是理智。
可尾巴确实有一双辛小丰的眼睛。
这么多年他们不曾提及,波澜不惊的过着他们的日子,仿佛他们的生命本就该是这样一般。伊谷春以为自己做的很好,这么多年他甚至不曾有过哪怕一次梦到从前。无论是四目雪白的执行室还是天门山,一次都没有。
伊谷春以为他做的很好了。
可他的眼睛不这样说。
他的眼睛固执的袒露着一个溺水者的梦境。
从某一天开始,他闭上眼睛就会跌落到一个没有声音的梦境里。
那条小巷又弯又长,像刚下过雨地面潮湿生满青苔。他扶着墙一直走着,没有门也没有窗,只有厚厚的墙。
他穿着警服,手里紧攥着一把钥匙。
仿佛没有尽头的梦境里,那个叫伊谷春的男人固执的用那把斑驳的旧钥匙敲着砖墙。

辛小丰离开后的第十三个年头。
伊谷春这一生都走不出这条小巷。
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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